和你一起终身学习,这里是罗辑思维。 这几天,我都在向你汇报我学习施展老师《国际政治学40讲》这门课的心得。我自己的体会是,这门课,与其说是国际政治体系...
和你一起终身学习,这里是罗辑思维。
这几天,我都在向你汇报我学习施展老师《国际政治学40讲》这门课的心得。我自己的体会是,这门课,与其说是国际政治体系...

和你一起终身学习,这里是罗辑思维。

这几天,我都在向你汇报我学习施展老师《国际政治学40讲》这门课的心得。我自己的体会是,这门课,与其说是国际政治体系的演化史,不如说是在讲我们这代人脑子里的观念的演化史。

昨天我们说到,一个新观念,之所以能够诞生,是因为环境所迫;而它之所以能够长大,那就另有机缘了,它一定是偶然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力量大门。那打开了之后呢?打开之后,它会遭遇到新的制约。有意思的是,这个新的制约,不是环境给他的,是它自己从基因里带来的。

举个例子。前两天我们说到,法国率先完成了内部整合,变成了一个现代型的民族国家,而且吃到了第一波民族国家的红利,在欧洲展现了拿破仑奇迹。

但是,其实就在拿破仑横扫欧洲的时候,一个制约性的力量就在他身边长出来了。那就是西班牙。

我们先说结果。拿破仑在被流放到圣赫勒拿岛期间,写了这么一段话:“不幸的西班牙战争使我完蛋。它是一个真正的溃疡,是法国失败的一个原因。如果我能够想象这场战争会给他带来如此严重的灾难,我决不发动它。但是在迈出这一步以后,再后退便不可能了。”

你看,这段话奇怪吧?拿破仑和那么多强国硬杠,都是常胜将军,当时西班牙已经衰落了,怎么还会把法国拖垮呢?还有,打不赢就别打呗?拿破仑为啥说“迈出这一步以后,再后退便不可能了呢?”不是还可以撤军么?

我们来看一下事情的过程。

拿破仑本来是1807年去打葡萄牙的。打下葡萄牙之后,第二年,顺手就把西班牙灭掉了。把自己的哥哥任命为西班牙国王。过程中,西班牙军队不是没有反抗,是实在打不过。1808年7月,将近3万西班牙军队迎战1万多法国军队,结果伤亡7000多人,而法国军队呢?只死了70多个人。双方的实力差距就是这么大。

那西班牙怎么还能把法国拖垮呢?答案是三个字,我们现代人特别熟悉,但是当时的人闻所未闻的三个字:游击战。

据估计,拿破仑军队有差不多一半常驻在西班牙,常驻军当中的一半,大约25万人是用来对付游击战的,而西班牙游击队的规模有多大呢?最大的估计,也就是5万人左右。这么小规模的游击队,怎么就能困住拿破仑的庞大军队呢?

因为这时候发生了两件事。

第一件事,是法国首创的民族国家模式,这个新的观念系统,已经传染给了西班牙人。

在传统欧洲,国王换来换去,老百姓是无所谓的,领土和人民就是你们国王的财产嘛,结个婚国家版图就变了。在法国大革命前不到一百年,法国国王路易十四的孙子就继承了西班牙王位,西班牙老百姓也没啥不愿意的。但是现在不行了。

西班牙想了,你法国人搞的大革命,不是说,人民主权吗?好了,我们学到了,西班牙不是国王的西班牙,是我们西班牙人民的西班牙,那我倒要请问,你法国人跑来干啥呢?你来,我能不跟你死磕到底吗?

你看这是不是个悖论。因为民族国家的新观念,让法国军队战无不胜,有空前的能力占领西班牙。但是又因为民族国家的新观念,让法国没有能力去成功统治西班牙。

与此同时,还发生了一件事,就是战争模式的变化。过去欧洲打仗,是骡子是马,都拉到战场上遛。胜败之间的界限,是分明的。但是在游击战中,就别想有这个界限了。游击队从来不是以赢为目标。力量太弱,也赢不了。

游击队擅长的是不打败仗。为啥呢?你想啊,法国人打不着的时候,游击队员拿起枪就是兵,随时打击法国军队;法国人压制得太紧,游击队员放下枪就是老百姓,跟其他老百姓没有区别,法国军队找不到自己的敌人在哪里。这样的队伍,怎么败呢?

那你说法国军队发个狠,把西班牙人全部消灭不行吗?这不仅在伦理上做不到,在战争逻辑上也做不到。因为战争的目标是进行政治统治,战争是政治的延伸嘛,可是如果被征服的人都被杀光,没有人了你还统治谁去?战争失去了政治目标,战争本身就变成了屠杀,就丧失意义了。

那你说法国军队撤出不就行了吗?不行啊。你法国军队又没败,你撤啥呢?没打败仗的情况下,一旦撤军,军队士气就垮了,对外的威信也垮了,当时法国的对外统治有很多,就可能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倒下来,根本停不住。

现在你理解拿破仑说的那句话,说西班牙是他法帝国身上的“一块溃疡”的意思了。不致命,但是逼得你在不断的流血中消耗自己的力量,这可不就是“溃疡”嘛。当时有一句话,说“寓言里被蚊子折磨得要死的狮子就是法国军队的真实写照”。

我们这代人小时候,一直觉得游击战是个很神奇的事。无论是美军败退越南,还是阿富汗拖垮苏联,都很奇怪,那么悬殊的力量,怎么还能小国反败为胜呢?其实,这是因为战争模式的转换。对于美苏这些大国来说,只要不能消灭游击队,就是失败;对于越南、阿富汗这些被占领国来说,只要游击队能不被逮着,就是胜利。这背后是啥?是民族国家这个观念的产物啊。你看,法国人那几十年,真是成也民族国家,败也民族国家。新的观念系统来到世间,不仅带来了老问题的解决方案,同时也会带来一个新问题。

这样的事情,在国际政治体系的演化史上一再出现。施展老师这门课,听得我是非常感慨。

更悲情的故事,发生在德国身上。

德国从统一,一直到二战战败,这是一个眼看他起高楼、眼看它楼塌了的故事。那怪谁呢?怪希特勒?当然。但是,这背后也有一个宿命一般的逻辑。

法国的现代国家,是建立在人民主权这样的政治论述上的,所以它的民族主义,是“政治民族主义”。但是德国呢?它要完成对内凝聚,政治口号的生态位被法国占了,那只好搞另一种民族主义:文化民族主义。也就是不断强调,我们德国人和他们不一样,我们是优秀的日耳曼人,我们有优秀的文化。

刚开始,这当然激发出了德国的民族凝聚力,后来兑换成了强大的工业能力和军事实力,推动了国家的崛起。但是这个观念系统也是自带bug来到人间的。你不断刻意强调本民族和其他人群的区别,甚至把自己描绘成好的,把别人都描绘成坏的,以便对本民族形成动员,这样搞出来的肯定是个封闭秩序。

这就是德国历史的一个结构性的困境了,不用民族主义来动员,德国就难以统一起来;可是用民族主义来动员,大众的悲情一旦被煽动起来,那种分寸感就很难守得住。

刚开始,有俾斯麦这样的优秀政治家,还好,还能勉强压住德国的民族主义激情,但是他的后继者根本没有这个威望和能力,甚至还要主动利用这个激情,于是后面整个国家就被民族主义裹挟着一步步走向战争了。演化到极端形态,可不就是希特勒讲的“日耳曼人至上”的那一套吗?你变成了一个极端民族主义国家,在打仗的过程中越打力量越小,因为只有自己人帮自己人,对手越打力量越大,因为你谁都反对。第二次世界大战,其实根本就不用打,就已经输了。二战之后的德国,又不得不在一片废墟的基础上重新启动国家观念的转型。

你看,观念系统的演化,是没有尽头的。不管现在这个观念,看起来多么天经地义、完美无瑕。都会有下一代观念。为啥?因为每一种观念来到世间,都自带悖论,自带挑战。它必须往前演化。

好,这个话题就聊到这里。罗辑思维,明天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