爱是偷偷的陪伴

星空回忆电台【第三期:爱是偷偷的陪伴】 到福州参加书市,一个出版社的老板开车带我四处跑。 “今天下午没活动,我就不陪你了,因为我得回家陪陪我娘,让我娘...

星空回忆电台【第三期:爱是偷偷的陪伴】

到福州参加书市,一个出版社的老板开车带我四处跑。
“今天下午没活动,我就不陪你了,因为我得回家陪陪我娘,让我娘看两眼。”有一天中午,他对我说。
“好极了。”我笑笑,接着好奇地问他:“为什么先说你回去陪你娘,又说让你娘看几眼,不说你去看你娘几眼呢?”
“这不一样啊。”他作出一副很有理的样子,“我把自己的事放下,专程回去,当然是去陪她,可是我并不想看她,是她想看我,所以我是把自己送回去,给她看两眼。”
隔几天,到了北京,跟个朋友提起这有趣的事。“你陪他还是他陪你,你看他还是他看你,这中间是大有学问?的。”她居然也发表了宏论,“就好比我最近新买的房子交屋了,我对我爸爸妈妈说:‘一块儿来住吧。这边房子大,又新又舒服,让我陪你们二老享几年福。’你猜我妈怎么说?”
我摇摇头。
“她说她不用我陪,她有一堆邻居陪,一点儿都不寂寞。”
她耸耸肩:“后来还是我爸爸会说话,对老太太说:‘不是要她陪咱们,是咱们去陪她。这个老姑娘没结婚,又是工作狂,咱们要是不陪她,她非短命不可。’我妈想想,才答应。”
到北大演讲,走在校园里。?  

? ?“真漂亮,尤其这些大树,真是有乔木之谓也。”我说。
“你到新生入学的时候来看,更有意思,”一个学生接过话,“大树底下全睡了人,老头儿、老太太全有。”
看我不懂,他就继续说:“都是从全国各地陪孩子来念书的,好多父母从乡下来,把攒的那点儿钱全给了孩子,舍不得住旅馆,又舍不下孩子,反正九月天气热,干脆就往大树底下一躺,躺在这儿陪孩子,多近。”
“问题是,能躺几天呢?下大雨怎么办?”我说。“是啊!”学生一笑,“而且孩子也不会让他们躺,多丢人哪。说是老的陪小的,小的能放心吗?总得从宿舍里跑出来看老的,到后来,哪儿是他们陪孩子,根本是孩子在陪他们。”
一个台湾的朋友陪女儿到美国上夏令营。
“那营好奇怪啊,居然不准家长给孩子打电话。”还没出发,做母亲的就跟人抱怨,“要跟孩子联络,只能写信,信到了,也已经周末,是孩子可以出来的时候了。”于是听说那妈妈就住在夏令营附近的朋友家,每天守在家里。到周末孩子可以出营的那两天,只见她看到孩子时搂着哭,送孩子回营时又搂着哭。孩子原本很兴奋地去夏令营,看到妈妈哭,自然也跟着哭,又因为放心不下妈妈,后来竟然说不想回夏令营了。
跟这位妈妈比起来,中国旅欧作家欣然写的《中国好女人》中的那个拾荒妇人就高明多了。那妇人住在离欣然工作单位不远的地方,有一天欣然从她门口经过,听见垃圾婆正哼着俄国民谣,于是好奇地跟垃圾婆聊起来。
原来垃圾婆的丈夫留学俄国,早死,丢下一对母子。垃圾婆在绝望的时候,曾经想带着幼小的儿子一起跳江,总算一念回转,千辛万苦把孩子带大。
但是欣然问到她儿子的近况,垃圾婆都不说。直到有一天,欣然参加市政新贵的酒会,发现女主人拿出的俄国巧克力,竟然是她不久前送给垃圾婆的礼物,才发现,原来那市政新贵正是垃圾婆的独子。
垃圾婆为了能在每天清晨看见去上班的儿子,却又不希望打扰孩子的生活,只能骗儿子自己留在乡下,却又偷偷住在离儿子不远的角落。
垃圾婆令我想起以前在台北的一个邻居。一对富有的夫妇,有个活泼漂亮的小女儿,每天早上都看见他们家的女佣送孩子上学。
但是有一天,孩子病了。夫妻俩脸上的笑容不见了,连那女佣也露出失魂落魄的表情,匆匆忙忙地买菜,匆匆忙忙地回家,匆匆忙忙地出门,说是去医院陪她家的小姐。“多亏有这佣人,跟孩子处久了,有了感情。”那家女主人有一天对我母亲说,“肾不好,不但不能吃盐,连很多水果都不能吃,全赖我们家佣人一样一样选。”
小女孩后来奇迹般地痊愈了,奇怪的是,女佣不见了。我后来才听说,小女孩移植了肾脏。那时候抗排斥的药还不进步,非要近亲捐肾不可。她妈妈要捐,医师说不合,最后由女佣捐出了一个肾。女佣说出了一个秘密——她是那对夫妇领养的小女孩的亲生妈妈。
小女孩不知道,高高兴兴地又由新女佣牵着去上学,她恐怕一辈子也不会知道,只约略记得有个很疼她的女佣。
最近我心里常常浮起那几幕——跑回家让妈妈看几眼的儿子、搬去女儿家住的老夫妇、北大校园里睡在包袱上的父母、住在夏令营外守着女儿的妈妈,还有那少了一个肾的女佣。
是谁陪谁呢?是我们在牵孩子,还是渐渐地,我们老了,不知不觉地把手搭在孩子的肩上?我们说自己是在陪孩子,也自认为在陪他们,岂知道孩子长大了,早已不是他们离不开我们,而是我们离不开他们。
我们是不是都该学学那垃圾婆,为了给孩子多些自由与空间,刻意保持距离,躲在远处,给孩子一些默默的祝福与陪伴。我们是不是也该学学那女佣,偷偷陪着孩子,为她奉献、为她牺牲,然后偷偷地离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