内容提示:在本期节目中,嘉宾陈丹青谈到,中国本土的孩子讲话不一样,中国孩子很会讲话,而国外呆过的小孩回来,不如中国孩子会讲话,但国外小孩真率讲人话...

内容提示:在本期节目中,嘉宾陈丹青谈到,中国本土的孩子讲话不一样,中国孩子很会讲话,而国外呆过的小孩回来,不如中国孩子会讲话,但国外小孩真率讲人话,进的道理都是一出是一出。陈丹青还谈到,他本人到中国那么多大学去讲演,中国学生不是没有知识,不是没有智力,非常会说话,有些同学问问题,一套一套的跟社论一样,但国外孩子不是这样,国外孩子就是1、2、3、4,想说什么就什么。窦文涛则认为,在中国,青年人往往比中年人更假、更虚伪,就好像参加选美的那些女孩,上台老说假话。

窦文涛:陈丹青老师,还有文道兄,你们两有个共同的经历,你们在美国混过,是不是?

陈丹青:留学。

窦文涛:你也是留学吗?

陈丹青:是,我也是留学,当时出去签证都是留学生签证。

窦文涛:但是你好像没有在那上学吧?

陈丹青:几乎没有。

梁文道:也可以叫做某种意义上的留学。

窦文涛:为什么我老有一种感觉,我是整个一土鳖,一直没有在国外生活过,但是我老觉得自己是不是缺这么一段经历,你怎么看?作为一个人如果有条件的话,在外国生活几年,有一定的经历,人会显得不同。

陈丹青:是你想不想要的。

窦文涛:或者是没有这段经历,身上就会有什么缺陷?

陈丹青:不是这样的说法,但是会很不一样,真的会很不一样,我跟你说昨天又看《非诚勿扰》。

梁文道:太酷爱了。

陈丹青:没有酷爱,就是偶然看到,他跟所有在中国本土的孩子讲话不一样,因为中国孩子很会讲话,而国外呆过的孩子回来,不如中国的孩子会讲话,但是他真率讲人话,进的道理都是一出是一出,后来牵手一个女朋友走掉了。他是在澳大利亚留学的,呆了很多才回来,28岁,比较阳光比较真实,不装。可是我到中国这么多大学去讲演过,发现他们不是没有知识,不是没有智力,而且非常会说话,有些同学问我问题,其实是他自己想说些什么,一套一套的跟社论一样,但是国外的孩子不是这样的,国外的孩子就是1、2、3、4,想说什么就什么。

梁文道:不怕说错话。

陈丹青:这对我来说是一个很大的差异。

窦文涛:有一天还跟文道谈这个问题,外国不知道,至少在中国青年人往往比中年人更假、更虚伪,可是我的感觉一点都不能怪他们。就好像参加我们选美的那些女孩,我说你上台怎么老说假话呢,后来我发现,其实只有中年人才懂得如何安全的,尽量说真话,绕开假话。

梁文道:掌握了分寸。

窦文涛:年轻人不懂这一套,如果能够安全情况下,干脆就是你们那一套,那一套是肯定没错的。

陈丹青:说的有点复杂了,安全的说真话说假话,你想现在的孩子,差不多从幼儿园开始,看的电视里面是这么说话的,爹妈差不多也是这么说话,小学一直到大学,不断的让你这么说话,不知道还有别的说话方式。

我们现在回到上海或者在北京,经常记得小时候的大人,街坊邻居全都不是这么说话的,说的又生动朴素。可是现在又不生动,又不朴素,全都是电视的、卡拉OK的、课本的、开会的语言。

梁文道:我们讲的假话或空话,它只是在某些场合才用,比如我不是一直给你们推荐一个纪录片很好看吗,叫《请投我一票》,讲中国一个小学选班长的事儿,那番话跟他们日常讲的话,完全不一样,但是假话是什么场合用,就是这种场合用。

窦文涛:场面话。

陈丹青:你说的还是好的情况。

梁文道:平常也说。

陈丹青:有两套话语,还有别的情况,更不堪的情况就是私下说话,家里说话差不多也是这样,因为没有别的语言资源。我就听说过一个例子,很老的老哥们,而且是亲人式的,来看你亲切慰问,他觉得应该这么说。

梁文道:电视上都是这样,比如追女朋友。

陈丹青:那就是场面上,我在电视连续剧上看到,讲明朝的一个故事可是写剧本的和演员,今天大家吃好了,喝好了,一个明朝的士绅请一大帮人吃饭,说吃了,喝好了,这就是今天最热情最客气的话,但放在明朝人的嘴里,明朝有太多套语言叫人怎么吃饭。

梁文道:所以现在看到女孩子就跟她说,我对你表达深切的欲望。

陈丹青:你看现在的电视连续剧,谍片越来越多,像《借枪》、《风声传奇》,还有去年的《潜伏》,《潜伏》当然不错了,可能现在的作者群年纪越来越轻,都是60后甚至70后在做编剧,他会想想民国的特务是这么说话的,无论是共产党还是国民党,当中牵涉到各色人等。扮相是对的,有些街景或者场面都是对的,最不对的就是语言,当然我也没有资格说民国特务是怎么说话的。

窦文涛:甭说年轻的,就是年老的都很难避免,刘新武不是要补写《红楼梦》吗,天天还在咱们这做节目,我跟他交流一段,他已经尽量找《红楼梦》语言的感觉了,但是仍然在《探春远嫁》离别贾环的时候,还是冲着着姐姐说“姐姐你放心,我以后一定学好儿”很难避免,当然这只是很小的原因。

陈丹青:说到语言上去了。

窦文涛:我想说现在的父母亲,只要是有条件的,送孩子出国简直是理所当然,完全的不二之选,现在北京的几所高中名校,一年学费8万到10万,肯定不参加国内高考了,为了顺应上美国去上学,从高一就开始中外合作的课程,上这个课程,以便孩子将来顺利,一到高三直接的出国。

梁文道:这里边是不是也有一些,表示对我们国家的教育体制不信任。

窦文涛:有这么一个原因,但是我自己跟一些父母亲也聊天,感觉到是不是有渲染环境和知识结构,乃至于做的人考虑。有的家长有条件现在就开始想,我的孩子是在北京长大呢,还是在上海长大呢,是上国际学校呢。比如从小就送到外国不好,因为最难学的中文没办法,考虑的都是养育的过程和知识结构。像刚才陈老师讲的,如果去美国,感觉能活的比较简单,比较单纯。

陈丹青:真实,是这样的,出国留学包括小留学生的事儿,应该说是一件好事情,在中国出国变成常态了,总算回到正常的现代国家,可以出入自由,孩子可以出去留学,应该说这是一件好事儿。对我们这代人来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,文革以后很重大的一件事情就是开放留学,那是非常重要的,30多年过去了。

窦文涛:你当时不也出去了吗?

陈丹青:这是个常态,但又是非常态,大部分人对中国的教育、生存环境,成长环境不信任,宁可把孩子送出去,这种情况在10多年前还没有这么尖锐。2005年辞职的时候,批评的都是大学,结果很多高中、初中甚至小学的老师和学生来找我,我才知道更可怕的问题在少年儿童那,只是这些问题在大学被我看见了,甚至包括幼儿园。

窦文涛:我们家有个亲戚为什么一定要移民呢,家里很穷,但一定要移民。他爹这么讲,我的孩子要不走就毁了,为什么毁了,我一说你就明白了,学校分成重点学校,有很多普通学校,在他们所在的城市就是差生学校,就是聪明法则,只要挤不进重点学校都是差生。

陈丹青:这个问题现在不仅仅是中国,是世界范围的事情,我最近看了美国的一个纪录片,非常有说服力的纪录片,我女儿叫我看的。原来美国这个问题相当严重,也是教育体制有问题,他们的性质和我们不一样,是什么呢,就是教师工会的问题,差的教师不能解雇,只有吃嫌饭,教育品质一代不如一代,最后弄成什么样呢。

也是家长和孩子在一个非常严峻的竞争空间当中寻找好学校,咱们这所谓的重点学校,他们那也是一点点名额,几个州的体育场里面,几千个孩子,几百个孩子抱着家长那听,一共只有几十个名额。听到的是狂喜,没弄到的就是哭,难受无奈,只好散开回家。我看了以后很震撼,真的是世界性的问题,二战以后全世界的教育就是江河日下。

梁文道:我的看法是,我们把留学应该想像成,把应该把它想成接受,或者不只是接受更好于我们的教育的教育,它是什么呢,是一种不同的东西,这是比较重要的。举一个例子,像有些国家的教育制度非常先进,教育成果非常好,像北欧,现在很多的测试北欧的学生很牛,其实中国在国际评分数这一点上也很厉害。

但是为什么他们也有很的年轻人出国,而且是高中的时候就出国,1、2年再回去念书,为了让你体验不同的国家,不同的社会,不同的文化甚至是不同的教育制度。美国的公共教育一直被人垢病,他们也觉得自己很牛,他们也觉得孩子应该出去,像很多美国的大学。

陈丹青:他们外派留学生非常多。

梁文道:鼓励甚至是规定,学生应该有一年在海外,这是为什么呢,是满足好奇心,我们去留学不要以为去学更先进的东西那么简单,同时是好奇心的扩展。

陈丹青:民国和建国初期的留学概念要调整。

窦文涛:是不一样的。

陈丹青:我们觉得是到先进国家取经,现在不是这个情况,当然也有另外一种情况,已经不是留学实际上是移民,对高端的家庭,无论是官员的,还是商人的。我在各地遇到一些中学校长,甚至一些中学老师,大学就不用说了,很多人的孩子经济情况,社会地位并不是那么优越,但是孩子都在国外,能送就送出去。

这个问题中国比台湾晚了将近20年左右,我在美国的时候,就知道台湾在讨论留学生问题,真的是问题,带来一连串问题,成长的问题甚至安全的问题。现在这个问题在中国已经很普遍了,比方13、14岁到18、19岁的孩子,在英国、美国、澳大利亚、日本,带来一连串家庭问题。

窦文涛:比如什么问题。

梁文道:比如那边没人管理,自己一个孩子长大。

陈丹青:我自己就有一个这样的亲戚,他的女儿出去留学,3个月后就怀孕了,他爹说我出了一个差回来,莫名其妙当外公了。非常简单,无论男孩、女孩到了青春期怎么办,随时会有事情发生,而且你得承受,得面对。在美国有中国留学生,很漂亮的女孩子下班2点钟回家,当头一枪打死,像这种看过好几次,当然或有很多跟人相处的问题,孤单、疏离。

窦文涛:少年历经的过程是好的吗?

陈丹青:你不能问我这代人,我这代人15、16岁就扔到社会去了,死掉就死掉了,废了就废了,少数的人会成才,绝大部分人废了或者很平庸。但是我的经验是,把你扔到农村也好,扔到美国也好,大部分的孩子会承受,而且会适应。我们用老话来说,就是大风大浪里去锻炼,美国也有大风大浪,乡下也有大风大浪,大部分孩子会成才,会跟从来没有离开自己家乡的孩子不一样。

窦文涛:我认同这个,当然有风险,但是大部分来说应该还是必要的,而且现在的中国家人不仅对中国的教育失去信心,也有一个很使用的考虑。他的前瞻,未来的社会竞争的肯定是国际性的人才,我不知道该怎么理解,从来没出去过将来不行。

陈丹青:这是现代化的一部分,交通便利了,全球一体了,就算放在几百年前,马可波罗也是当时出来留学或者移民,随便怎么说,那就不得了的事情。现在不稀罕,一天之内也可以到地球的另一端,这是现代化的后果。

窦文涛:人在精神和文化上会不会窜了种。

陈丹青:什么是窜种?

梁文道:创造一个新的。

窦文涛:就是窜了,本来是中国文化中国范儿。咱们台不是都有实习生吗,英国回来的美国回来的80后,挺好玩的,他们的父母亲是中国的,所以也明白点中国人的东西。

陈丹青:当时台湾人想出来的没错,新人类,新新人类,真的是新人类。

窦文涛:我就见过一个女孩,觉得很冲突,一方面受父母的影响,中国女孩的这一套整天的谨小慎微,甚至是拿女儿当摇钱树的意识,要找个什么的,这种意识她有。可是另一方面,完全跟外国小孩一样,出去到酒吧玩的时候,玩的我心狂野,两者并与一身。

梁文道:不过我想讲的是,你说的这些出去留学,回来会不会有什么改变,当然历史上很多好的东西我们可以看到,可是说整个现代的中国,是一群留学生创造的。

窦文涛:某种意义上。

梁文道:某种意义上是留学生创造的,孙中山是留学生,周恩来也是留学生,这帮都是海归。

陈丹青:邓小平。

梁文道:邓小平也是海归。另外一方面过去的英国,我们现在熟悉的英国国会大楼,英国标志的东西其实也是留学生创造的。英国在17世纪很流行“大旅行”,所有贵族精英子弟必须走一趟,怎么走,就是过英国海峡到法国去意大利,走一趟学一圈,看看欧陆各国的先进文明,然后回到英国,今天的伦敦模样是那个时候创造出来的。

但是这里面都有一个先决条件,所有出去的留学生都要有好奇心,我现在担心的是什么呢,最近几年的观察是,现在中国新一代出去的留学生,跟以前不一样。比如跟陈丹青看过的那代人不一样,第一没有那么大的好奇心,甚至有时候给我一种感觉,以前留学生是为了学习先进文明,现在不是,他们去了英国怎么那么次,这么点玩意儿,觉得北京什么都有,北京比你牛。

去了外国甚至到了名牌大学,比如到剑桥,中国留学生也不关心当地的新闻,当地的什么事儿,也不愿意加入当地社会活动,不看当地的时事,平常要搞的主要活动就是剑桥版春节联欢晚会。

陈丹青:这是一个庞大的群体。

梁文道:现在非常多,在很多国家遇到。

陈丹青:在别的国家继续过原来的生活。

窦文涛:当地主要的接触是什么呢,排队买LV,现在也有钱,完全是镀金,混一张品牌大学的东西。

窦文涛:这样的人名为留学,实际上一直留在中国呢。

陈丹青:没错误。

窦文涛:现在有些人担心,你们觉得这种观念值不值得担心,一种就是人才都回来了,我们的祖国建设怎么办,还有一种是财富外流,不要说那些裸官、贪官了。现在很多的富二代,将来继承父亲的财产,如果他是美国籍,中国是不承认双重国籍的,意思是财产属于美国。

梁文道:起码要给那边交税。

窦文涛:是啊。

梁文道:与其指责这个现象,担忧这个现象,不如看一下这个现象背后的原因。比如民营企业家很有钱,他的儿子为什么跑去入美国籍,自己在中国的生意很成功。我们先做一个假设,财产会给儿子,有的不一定,有的是公司自己运作下去,但是我觉得这里面有一个问题,会不会折射出我们中国民间的营商环境,也许没那么好了。

窦文涛:包括整个生活环境。

梁文道:将来儿子带着钱跑美国、加拿大无所谓,因为在中国要做生意,民间企业现在相当困难。例外包括你刚刚说的人才外流,人才外流的现象大家谈了很多年。

窦文涛:陈老师为什么最后又回来了呢?

陈丹青:爱国。

梁文道:典范。

陈丹青:中国太生动了,我得近距离看它,当然中国也有巨大的变化,这是肯定的。咱们说的一切前提是中国变化了,刚才你说的现在出去没有好奇心,摩天大楼不稀罕了,我们那代人稀罕的东西,现在都司空见惯了。

窦文涛:还真是,我去一趟美国,我想能挣够钱退休到外国生活,可是有一种荒凉的感觉。

梁文道:不热闹。

窦文涛:中国事儿多。

梁文道:中国事儿多,还是中国热闹。